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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考 | 差别之心

奶奶去世后,我们一家人打算去庙里超度,于是带了两袋米、两桶油还有些许蔬果。我把米油拎到了大殿佛像的右侧,转头瞥见左侧也放了些物资,应该是别人超度时带来的。走过去一数,整整六袋米六桶油。于是我的内心便起了妄念,“别人带了六袋,为什么我们只带了两袋?是不是我们带少了?我要不要再去买几袋跟别人一样?”放在以前,我不会对这个想法有过多的审视,因为它仿佛呼吸吃饭一样自然。但是那一天,我忽然对这个念头产生了怀疑。


我想了很久,发现这背后的根源在于“差别之心”。万事万物皆有不同,这是事物的外在形式。然而如何看待这些不同,是我们内心的事情。因有差别之心,所以攀比、嫉妒渐生;因有差别之心,所以掩饰、虚伪渐生;因有差别之心,所以空虚、焦虑渐生。前段时间我打算买车,走在路上会仔细打量路过的各种车辆,但我关注最多的居然是牌子(价格)。譬如保时捷的车,即便从审美角度来说我并不欣赏那两个凸出的“眼泡”,但内心仍然会高看它一眼。又或者我读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,但看到清华时心里仍然会羡慕,看到普通的学校又会难掩鄙夷。这是一种非常真实,且又十分糟糕的心态,捧高踩低,欺软怕硬。世人都崇尚慕强,然而慕强好么?曾经我也会不假思索的赞同,然而现在我会认为:慕强就一定会凌弱。这种凌弱并非行为上,而是心理上的鄙夷和轻视。因为慕强和凌弱同源,皆来自于“差别之心”。


这种“差别之心”在东亚的文化圈中十分泛滥,使得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,活在一场虚拟的排位赛中。考试讲究名次,出了社会谈论工资,买个房也要分高低贵贱、内中外环。人生永远在比,别人怎么样了,我怎么样了。就像许嵩歌词里唱的,“飞上枝头的都风趣,占了巢的都在窃喜”。然而人生到处是枝头,占了这处,那下处呢?


“差别之心”的泛滥,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居住环境的拥塞。因为拥塞,所以需要抢夺有限的资源;因为拥塞,所以需要承受别人更多的目光。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东亚这块人口密度极高的土地上,竞争更加激烈的原因。最近这几年,每次回老家走在空旷的河堤时,内心总会升腾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平静。之所以熟悉,是因为它总让我回想起儿时的各种场景:夕阳西下,各家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,人们收拾完农具走在通往家的路上;秋日的午后,睁开睡眼的刹那看见一片飘零的枫叶在空中打转,声音很轻,空气很凉;大雪纷飞的除夕夜,独自一人爬上楼顶,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感受着灯火忽明忽暗的闪烁。这些平静而美好的瞬间,构成我对人生最深层的留恋。然而之所以陌生,是因为我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生活得越来越久,久到变得有些麻木。我想,这种趋势未来一定会引发反思,事实上日本在这方面已经先行一步。观察中日韩三国的文艺作品后,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观点:日本的影视作品中出现了不少平凡视角却安静美好的内容,像是一杯初上的新茶,清新,淡雅;韩国的影视作品中有不少社会阴暗面的讽刺和揭露,像是一杯呛人的烈酒,辛辣,刺激;而国内的影视作品则像一杯甜甜的奶茶,好喝,但不健康。


与“差别之心”相对的便是“平常心”。平常,意味着对每个来到你面前的个体都保有同等的尊重和自然,不因为他是领导或权贵而卑躬屈膝,也不因他是无家可归、流落街头的浪人而轻视怠慢。佛家讲普渡众生,“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”。这背后的根源是你我皆有佛性,佛是开悟的人,人是未开悟的佛。当我们认识到人人皆有佛性,或人这个主体有着无穷的价值时,那么他的穿着和谈吐将显得暗淡无光,由这些附着品产生的差别也将毫无意义。


如今,“平凡”仿佛成了“失败”的近义词,我们羞于将这个词冠名在自己身上。因此我们要折腾,要拼搏,要努力地甩掉与生俱来的“平凡”。多么可笑又执拗的观念,然而它却广泛地存在着。要我说,“平凡”从来都不是失败,它是人生大船的压舱石,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城池,是根基,是源头。商品社会邪恶的地方在于,它努力地要拔除我们内心所依凭的这个港湾,让我们成为无家可归的游子,然后在商品产生的种种符号中去短暂停留。


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只是我个人的反思,抑或是我追寻初心的一种方式,实际上我离真正做到它们还差得很远。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,一位同学的父亲因病早逝,于是学校举行全校募捐。回家后母亲给了我二十块钱,我却缠着她要一百块钱,那个我认知里最大数额的金钱。我哭着对母亲说,“二十块太少了,救不了他们一家”。如今这纷繁复杂的社会里,我时常分不清对错。但我总在心里提醒自己,“二十块太少了

作者:芦半山
来源:juejin.cn/post/7235806561724891192
,救不下他们一家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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